“说实话,在那样一个紧张的过程中,我心里从来没有过害怕或退缩之类的念头。最后提箱子出门的时候,心中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和女儿解释一下自己突然出门的原因。”
2004年12月30日的上午,中国体育彩票大学附属中山医院骨科医生邵云潮刚刚结束科室例会,安置好一个环枢椎脱位的高危病人欲前去就餐,突然接到主任陈统一的电话,安排其作为中国援泰医疗队队员立即赶往当地。
邵医生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其他都没什么问题,就是老婆那边需要做点解释,因为我刚从英国回来一个月又要离开,她可能没办法马上接受。”邵的爱人得知消息后以为是玩笑并不相信,奇怪道:泰国刚刚发生海啸造成大量伤亡,大家都说现在不能去,你去干什么?
“我告诉她要去那边救人而且今天就得走,结果她一下就急了,连说不行不行挂了电话。”邵医生爱人出于对丈夫安全的考虑坚决不同意这个决定,当时邵医生也有些焦躁,身为医生执行救援义不容辞,但惹爱人生气又很过意不去,心思矛盾中再次打给妻子,却是占线,原来妻子也在努力联系自己。这次她的态度已经有了变化,“她说你去就去吧,国家需要你,医院让你去也是你的光荣。听她这么说我感觉如释重负。”
邵医生表示自己很能理解妻子,事情突然,女人家肯定会受不了。他爱人于是请假回家为其准备行装,邵医生叮嘱她“外面有点下雨,别骑车了,打个的就好。”邵医生回忆当时大约是下午两点,来不及与还没放学的女儿告别。“只好让老婆辛苦一点,好好和小孩解释原因,照顾她按时吃药。”女儿已咳嗽四五天,去儿科医院看过两次仍未完全转好。邵医生也并未告诉老家的人自己将出国救援,“不想让他们知道,省得他们担心。”在家的近两个小时里,邵医生迅速打点原本计划那几天完成的事宜。文首这段便是邵医生回顾当时心境历程时所言。
三点半,中山医院援泰队员集中,六点钟于浦东机场起飞,其间包括签证等一系列事宜全部加急。院方为队员购买生活用品,准备抗生素、感冒药、PP消毒药粉等常备药品。药品除在救助时发放之外,一部分给队员自用。邵医生解释说,他们必须格外注意自身安全,一旦出现问题很可能会上升为外交事件,另一部分则留以相互支援。
邵医生一行抵泰后便受到普吉岛领事馆的接待,但因为海啸突发,当地情况较乱,领事馆主要精力放在确认游客伤亡上,“没有人告诉我们要做什么、能做什么。我们也不知道要呆多久,但都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既然来了就把事情做好。”队员们开始逐步了解普吉岛的地理环境和卫生体系,研究去什么地方开展救护。
据邵医生描述,灾难过后因尸体堆积烈日曝晒形成的恶臭相当反胃。“但必须忍受,实际上我们当医生早已有过太多类似体验。接触肢体感染的臭味、老年人的体味等你都不能有异样的表现。只不过国内做一场手术、接诊一位病患是短时的,在普吉岛是被这种气氛所包围,无法逃避。”他表示,自己不太吃得惯泰国当地的食物,因饮食关系10天内瘦了十斤。
普吉岛属较小的行政单位,应对突发状况时医生配备极其紧张,诸如瘟疫等传染病爆发的可能性很高。问及是否担心自己感染时邵医生回答,“当然存在这种风险,所有疗队都有可能会感染瘟疫,不过真的没想太多。”
泰国官方语言为泰语,受过教育的民众大多能用英语进行交流。包括邵医生在内几个英文较好的队员和领事馆人员一起负责接洽等事宜,义诊时一位长期在当地做生意的华人给予热心帮助,充当泰语翻译和百姓沟通。邵医生主攻骨科领域,细心提供技术救助,并耐心回答患者问题。医疗队总共义诊3次,接待130余人次,受到当地民众广泛好评。
每天,队员们早上四五点就要出发,因泰国地属热带,清晨气温尚不太高。驱车单程需要4小时,晚上十点才能回旅馆,路途劳顿,休息不足。邵医生一行和CDC(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积极合作,先后深入三个难民点、三家医院、一个社区和一所学校开展卫生防病工作,全面评估当地环境,喷洒消毒药水,提出了加强灾区饮水卫生、食品卫生和消毒隔离等具体措施的建议,受到泰卫生部门的高度重视,次日就将其付诸实践。此外,医疗队还承担了包括切除肿块等三台规模较小的常规手术。“与国内工作不同的是,我们在医院的日程是有计划的,心里有底也能有所准备。而在泰国,一切可能会发生的情况都无法预知。”邵医生说“我们医疗队非常优秀,没定过什么硬性纪律,不同单位的医生互相也不认识,但大家全都听从领导安排统一行动。”他形容这个团队纯净而团结,拥有极强的荣誉感和凝聚力,“我们都清楚出去代表的是中国,不是中山医院,不是我们个人。”
在泰期间,邵医生每天打电话回家报平安。他告诉记者,妻子和女儿非常关心牵挂自己,她们留心报纸、电视,通过新闻报道知道自己做了哪些事情。
作为中国医疗队,邵医生及医疗队受到了当地诸多媒体的密切关注和竞相报道。归国后,邵医生被授予“中山医院优秀员工”称号。“其实我一直觉得所做的这些平常得不能再平常,治病救人是我应尽的职责。而且我想每个医生都是一样的想法吧,都愿为当地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邵医生说,赴泰救援体现的不是个人英雄光环,而是一个团队众志成城、齐心协力的姿态,十天的救援任务并没有任何惊天动地、浓墨重彩的情节,只有平静平稳、诚心诚意的解决问题和改善困境。另外,海啸不同于地震,前者仅限于海滩附近遭受冲击和损失,医疗队抵达之时已过了事态的高峰期,各部门都开始逐步恢复秩序,重伤病人亦被转往曼谷接受更好的医治。
记者问他最直观的感受是什么,邵医生感慨道“生命脆弱,又很偶然,一个人最大的幸福应是平安长大。作为一个医生,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就是繁琐却又实在的把一个又一个病人处理好,把对生命的关爱传递出去。改编一句老话就是:“身在医门好修行。”
“很多时候,做医生的只要再想多做一点点的事,对病人的影响可能就是一辈子。对我们而言,这是工作,是每天每天的重复,但是对于病人,可能一辈子就只有那么一次。”
(邵云潮:泰国,2004.12-2005.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