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校文科资深教授、经济学院院长张军拨开小书房那扇门时,午后轻柔温和的光斜斜印在书架。这间小书房是他的日常工作间。
留心美的来处,四处收集美物。整洁的书架藏着另一重宇宙——俄罗斯画廊淘来的70年代油画还带着圣彼得堡的气息,照片中缅甸的老妇人的皱纹渗着柚木香气,布达佩斯青年艺术家的青铜雕刻沉甸甸压着手心,仿佛攥着多瑙河的晨昏……
“审美在所有领域都是相通的”
书房墙上左侧两幅画是70年代苏联油画家的作品。青铜雕塑是在布达佩斯买的,很重,是实心的。大部分藏品是他一件件背回来的,包括那幅张五常先生赠送的赵无极的复制品。
张军比较喜欢逛画廊、手工艺品店和美术馆,因为审美在所有领域是相通的,经济学研究也要有审美,有的学生工作做得不错,但文章写不好,就是因为审美不过关。
欣赏人文、艺术作品时,主要得到两样东西:一是表现手法。就像艺术家去写生,不同的艺术家在现场看到的东西不一样,最重要的是他如何把这种差别表现在作品上。当年在英国大英博物馆看吴冠中先生的画展,非常震撼,主要就是震撼于他的表现手法。他用那么简洁的颜料,一把刷子似的宽油画笔,用很简单的线和面,就构成了一幅非常漂亮、能抓住景物核心特点的作品。这跟做科学研究是一样的。经济现象非常复杂,一个高明的经济学家,就应该能用最简单的概念和逻辑关系把最复杂的事情说清楚。
二是构图。用手机拍照主要就是构图的差别。做社会科学研究从构图里能得到很多体会。说白了,当把一个问题研究透彻,要写成学术论文时,就存在角度和结构问题:该如何表达和叙事,才能让文章读起来特别舒服?这和艺术品的构图完全相通。
中国改革开放刚刚起步时,出现了一个新现象——通货膨胀。但当时课堂上老师教的经济学,比较抽象和思辨,没有穿透我们自己经济的现实现象。
正好在1984年,南开大学出版社翻译出版了普林斯顿大学邹至庄先生的《中国经济》一书,用中国官方有限的统计数据,用现代经济学的概念、公式和方程式进行计算和统计分析。我看后特别受触动,觉得这才是真正的经济学,要和现实完全结合,而不是纸上谈兵。
“好老师需要知道得更多”
张军的阅读面甚广,无论是艺术家、科学家还是经济学家的传记或回忆录,他都非常喜欢读,基本上买下了杨振宁先生传记的所有版本。
作为学者,必须对你的海内外同行和整个学界的研究状况非常熟悉,对于一些重要学者,无论是熟悉的还是不那么熟悉的,他们谁做了什么重要的工作,他们研究工作背后很多有趣的故事,最好都能了如指掌。知道这些对学者的成长非常重要。
他经常考问博士生们,大概提十个海内外学者的名字,问都出版过什么著作,他们能知道1-2个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基本上都不知道。原因就是他们不去关心别人,更不会想去了解他人的学术历程。这不利于将来他们走进学术界。
“最近多读日本经济”
张军最近读得比较多的是关于日本经济的内容。
中国经济现在出现的很多变化,和日本在80年代末特别是90年代以后经历的情况有很多相似之处,所以他甚至翻出了书柜里早年收藏的日本经济学家的著作,想了解清楚日本经济当年的真实情况,以及日本经济学家怎么解读日本经济。
在看的这本林直道写的《怎样看日本经济》,里面提到消费冷却、低工资长工时等问题,和我们今天的经济局面颇有类似。
翻阅大量关于日本经济的书后,他还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学者做的工作几乎有90%以上是重复的,现在在网上能看到很多解读日本经济的文章,这些观点和30年前日本人写的东西几乎一模一样,好像概念和理论也就那么多,用来用去都是那些基本的叙事。
这让他想到一个问题:我们每年培养这么多博士生,他们的大部分工作其实都是前人做过的,创新很少。因为知识的积累很缓慢,真正的创新需要努力,但也需要天赋和机遇。
作为经济学家,研究问题时要了解经济周期,了解那些比我们发展得更早的国家,慢慢地就会发现,实际上时代已经变了。那么对现在国家最着急的几个问题有完全不同的看法。
比如为什么潮玩会火?因为精神层面、情绪层面的需求已经成为我们社会进步的一个重要的指标。如果今天所有人还把积蓄都花在买房、买车这些基本建设上,那真的要怀疑我们140万亿的GDP是不是真实的。
“用阅读扩展思想”
面对这样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时代,他认为觉得“书呆子”做不出大成就,一个学者不能再两耳不闻窗外事,而一定要行走。
思想的力量更重要,它能让我们减少困惑和迷思,要多读人文和社科的书。如果对某个问题特别感兴趣,就最好一鼓作气多阅读相关著作,做到系统性的掌握,而不是仅仅从网上看零碎文章。
在做自己工作的同时,对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甚至二三十年前那一代人的工作,都了如指掌,把自己作为内部人而不是旁观者。做研究,知识还是要博为好。
实习记者 姚舟怡 段瑞怀





